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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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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線是月牙狀的,往盡頭望去,海天相接,白雲仿佛漂浮在碧藍的海面上。

這樣壯麗的美景,誰也想不到竟會出現一群堆成山峰般的鬼梯,一群黑鬼將白雲與碧海分割撕裂,美與醜的極致對比,觸目驚心。

城內仍在瘋狂地廝殺,死去的人越來越多,也就有越來越多的鬼魂趕往憶生海將鬼梯越搭越高,不出一個時辰,這萬丈高的鬼梯就快直通神界結界了!

“曲水!”來到海邊的林琬琰瞧見眼前如此急迫的局勢,下意識地輕念道。

曲水剛被喚出來握在指間,一只寬厚有力的手隨即溫柔地覆了上來,“琬琰,你不是還欠我一個心願嗎?我沒記錯吧?”

“嗯,還是當初三公主定下的”,林琬琰側過身來,用一種洞穿一切的眼神望著他,臉上帶著略顯調皮的笑意,提醒道,“你也欠我一個願望。”

“那這一次我想先提,好嗎?”

林琬琰默然不語,知道他會說什麽,心有靈犀般的默契。

“讓我去好不好?你不要總是沖在最前面,有些事應該讓我去做,答應我好嗎?”安洺洛懇切地勸著。

“可......萬一你受傷了、出事了......”

安洺洛直接抱住她,在她額間落下一個吻,止住她想繼續說下去的話,“別想那麽多,我死不了,相信我。”

“那你也要答應我,一定要平安回來。”林琬琰說得無比認真。

“誰讓你們去逞能了?難道神界沒有人管了嗎?”來人正是魁越神君,清冷的聲音從兩人耳邊呼嘯而過,他的身影像一只脫手的紙鳶“咻”地一下飛往憶生海上空,倏忽化作一個小黑點。

“帝君?”林琬琰有剎那的驚楞,看他準備去解決那些鬼妖,心中動了動。

“琬琰,你留在這裏阻止城內的鬼妖繼續飛過來,我去毀掉鬼梯!”安洺洛摸了摸林琬琰的頭,轉身便禦劍飛往鬼梯近處。

鬼梯顯得越來越龐大,不能再耽擱了,林琬琰立在憶生海邊,眼神滿含不準靠近的肅殺之氣,來一個鬼妖便賞給它一頓打。

那些鬼妖對林琬琰毫無忌憚之意,盯著鬼梯的方向直往前沖,像飛蛾撲火似的。

當林琬琰拿著曲水準備攔擊一個小孩模樣的鬼魂時,手不自覺地停在了半空中,心中像是有萬裏江河在奔騰不止、撞擊山石,發出轟轟巨響,難受極了。

“連小孩都不放過……”

遠處沖過來的鬼影中似乎摻雜著一個人影,林琬琰定睛一看,那人竟是藍子若!不,他不是真正的藍子若,藍子若被寧棠渠附身了!

“中了我那一劍後你還沒死?”略顯疑惑與吃驚的表情爬上“藍子若”的臉,不過,轉眼他就猜明白了,“哦,安洺洛救了你。”

“寧棠渠,不管你搭鬼梯是想做什麽,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林琬琰懶得搭理他。

“你攔得住我嗎?你以為這一場人間大亂是怎麽來的?我附在玲瓏國國王身上,借助他的身份挑起各國之間的戰事,如今,九州大地全是戰火,你阻止住了嗎?死去的人越多,召來的鬼魂也就越多;還有,神界失蹤的那些神君神女、人間被吃掉的那些凡人鬼魂,你救回來了嗎?”說著,“藍子若”狂笑起來,洋洋得意地炫耀著自己做的那些事,嘲笑著對面的人,“當初你們把我關押在歸魂塔,不是也關不住嗎?神界如此無能,我欲搭這鬼梯毀掉神界,你們照樣阻止不了我!”

林琬琰記得,在自己飛升上神界兩百年後,也就是還未被封為霜蓮神女之前,神界因為一事突然炸開了鍋,聽聞此事的所有人都被嚇得說不出話來,那就是被關押在歸魂塔中的寧棠渠逃走了!這是神界從未有過的事!

他逃離歸魂塔後不知去向,但神界有搜尋到關於他的些許動靜,傳聞寧棠渠自封鬼王,在凡間四處召集不願轉世的鬼魂,開辟鬼界,除此之外,根本查不到他到底在哪、是否附身在哪個凡人身上。此後,鬼王寧棠渠在神界漸漸成了一個人人談之色變的詞。

關於鬼王,林琬琰曾查找過他的命簿,是一個可憐人的故事,不……是兩個可憐人的故事……

一百年前,當寧棠渠還是凡人時,曾是長歡國的將軍,與長歡國的四公主秦煙蘿青梅竹馬、兩情相悅,本以為只要二人心意相通就能白頭偕老,誰知後來長歡國與玲瓏國發生了沖突,如不想辦法解決,戰事難免。

長歡國是一個小國,國王哪敢惹怒大國玲瓏國,便希望用和親的方法換來舉國安寧,在國王看來,一個女子就能幫忙解決的禍事,何必浪費國力,再說了,自己有十幾個女兒,挑一個不太討喜的送過去便是,遂決定將平日安靜乖巧的四公主送去玲瓏國和親,四公主秦煙蘿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但好歹也是花容月貌,當時的玲瓏國國王答應了;聽到父王的諭旨,一向從不忤逆的四公主只能流著淚叩謝接旨。

於是,四公主嫁給了一個年長自己三十多歲且不愛、甚至討厭的男人,在玲瓏國當王妃的生活過得一日比一日難熬,她常常坐在窗邊發呆,從日升到月落,性情漸漸大變,心中的怨氣也像野火一樣越燒越旺。

四公主去往玲瓏國後,寧棠渠一直給她寄書信,告訴她院子裏的海棠花開了、小時候一起逛的寺廟越來越冷寂了、曾經一起坐船游湖的葉心湖結冰了、還有玲瓏國與長歡國最近又發生沖突了……

和親無法徹底解決兩個國家的沖突,她早就猜到了。四公主在玲瓏國並不怎麽受寵,後宮佳麗那麽多,她只是玲瓏國國王的一個玩物,也是父王可隨時利用、拋棄的工具,她開始恨自己的父王,暗地裏借助寧棠渠的幫助拿到了長歡國的作戰地圖、戰術計謀,助玲瓏國攻占了長歡國。由於此事四公主取得了玲瓏國國王的信任,可她並不只是想要他的信任,也要他的命,遂設計毒死了玲瓏國國王,隨後登上王位,成為玲瓏國的第一任女王,寧棠渠則選擇繼續做一個永遠守護她的將軍。

王位並不好坐,搖搖晃晃坐了一年,許多王臣仍舊不滿國王竟是個女子,而且這女子原是從敵國和親過來的,前玲瓏國國王的長子鐘郡王私下煽動其它臣子反對四公主當女王,逼她退位。寧棠渠為了保護四公主,暗暗將所有反對、阻攔四公主的“逆黨”殺死,眾王臣皆是活得膽戰心驚,最後,鐘郡王買通了四公主身邊的一個貼身服侍宮女將她毒死,宣稱女王因病薨逝。

聽聞四公主的死訊時,寧棠渠傷心欲絕,也覺出此事必有蹊蹺,查出真相後,他為了報仇,提著一把劍獨自闖進議事大殿,斬殺了新登上王位的鐘郡王和所有王臣。寧棠渠什麽都不顧了,他只想讓這些人給自己最心愛的人陪葬,最後,皇宮所有將士守衛對他進行圍堵追殺,寧棠渠自己也中箭身亡......

他的鬼魂來到姑楓山時,因生前殺孽過多,被神君判定關押在歸魂塔中,而被他殺死的鐘郡王以及王臣親貴則因為生前殺孽較少而重新轉世去了。更讓他恨到咬牙切齒的事情是在歸魂塔中聽說了四公主鬼魂的遭遇,那些王臣的鬼魂在飄去神界的路上恰巧遇到了四公主,他們將對寧棠渠的仇恨發洩在四公主身上,圍困住她後將其魂魄撕扯咬碎,致使她永無轉世之可能。

歸魂塔收管前世做惡或殺孽深重的鬼魂是為了凈化他們,幫助他們早日墮入輪回,可若鬼魂的怨氣遲遲凈化不去,那就只能永遠被關在塔中再也無法出來。寧棠渠的鬼魂便是如此,他積聚的怨氣越來越深,且借助這些怨氣暗暗修煉鬼術,終於有一天,寧棠渠沖破歸魂塔,憑借著修煉出來的鬼身,找到那些轉世到人間的王臣,借助凡間禍事殺死他們並將他們的鬼魂撕咬成渣,也讓他們永不能轉世。

“你恨那些奪去你心愛之人的凡人,便要把仇恨放大到神界?”林琬琰問道。

“如果不是你們這些神給凡人定下天生的出生、命數,煙蘿這一生怎會過得那麽慘?如果不是你們這些神善惡不分、把我關在歸魂塔,她的魂魄又何至於被那些畜生毀掉?!”

“神界判定鬼魂的善惡等級是看生前你的手上沾了多少鮮血,縱使你有苦衷......”

“那些人無辜嗎?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憤怒至極的“藍子若”嘶吼著打斷她道。

“你敢說當初你在殺那些罪有應得的人的時候,沒有牽累到一個無辜的人?”

聞言,“藍子若”沈默了一會,隨後哈哈大笑起來,“那又怎麽樣?你們這些神在處置凡人時難道有仔細想過到底什麽才是真正的善惡?別再裝清高了,自以為是的神,你們不配管理人界!”

話音剛落,“藍子若”飛身沖往憶生海,林琬琰緊隨其後追擊,手中曲水一甩幾丈遠,在觸到“藍子若”的身體時“咻”地一聲將其緊緊捆住。

“你以為這些日子裏我吃了那麽多鬼魂都是白吃的嗎?停在半空中的“藍子若”勾起一側唇角壞笑道,面容開始慢慢變得猙獰起來,全身也散溢出黑色的黑霧,伴隨著一聲尖叫,“藍子若”整個人轉為痛苦的掙紮。

半晌過後,一個黑色的鬼影從藍子若身體裏脫離出來,漸漸化作人形模樣,只是全身都籠罩在黑霧之中,是寧棠渠的元神實體!

不再被寧棠渠附身的藍子若虛弱無力地從空中掉落下來,林琬琰借助曲水將其緩緩托放在地,取出乾坤袋將其收入袋中,隨即收起曲水繼續追趕寧棠渠。

“我的鬼梯要成了!”寧棠渠笑得癲狂,轉頭朝正在追來的林琬琰隔空擊出一掌,黑色的霧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林琬琰的視線全都遮掩住,她將曲水變幻成鏤刻著十二色蓮花的青劍在身前一揮,朝霧陣重重劈下,十二色靈流像一陣閃電劃過霧陣,黑霧散去,林琬琰擡眼一看,寧棠渠已經順著鬼梯往神界躍去了。

魁越神君和安洺洛一直在想方設法摧毀鬼梯,這鬼梯卻如銅墻鐵壁般難以摧倒,好似任何術法都對它不起作用,再不摧毀寧棠渠就要沖上神界了。

“琬琰!把曲水的尾端甩給我,不要松手!”安洺洛突然想到了什麽,急中生智道。

聞言,林琬琰重新將曲水變回細長靈流,像甩一根長長的輕帶般將其甩給安洺洛,“洺洛!”

安洺洛伸手接住,催動體內的月心與林琬琰體內的日心發生感應,將全身的靈力通過曲水傳到林琬琰身上,白色的靈流不停地吱吱流淌過去,爆濺著點點瑩光,曲水宛如一條晶亮到人睜不開眼的銀河。

“琬琰,往前!”安洺洛大聲喊道,徑直往前沖去,兩人各執曲水的兩端越過鬼梯的兩側,魁越神君正在與寧棠渠對戰,刀劍靈流碰撞相擊聲“砰砰”作響,如炸雷般響徹天際。

“嗚啊——”伴隨著曲水仿若一把削鐵如泥的“長刀”將鬼梯從中將其割斷,群鬼哀嚎,耳畔盡是讓人揪心難受的哭號聲,原位於上端的鬼梯像雨點一樣啪啪往下掉落進憶生海。站在鬼梯頂端的寧棠渠也由於驀地失去支撐而跌足摔下,反應過來後轉瞬又飛落在剩下還未倒塌的半截鬼梯上,驚訝之餘怒道:“既然如此,不如你們來給我搭鬼梯好了。”

霎那間,狂風大作,憶生海上大浪滔天,淡藍色的天幕漸漸飛來層層烏雲,天地間一片昏暗,沒有經過半點雨絲醞釀的暴雨傾瀉而下,如黑夜驀地降臨,掩藏著與濃黑的夜融為一體的“怪獸”。

雨勢越來越大,像擂戰鼓越擊越響,震得人聽不見其他任何聲音,眼前是灰暗的景,只有閃著靈流的銀劍在空中舞動的光影是眼中唯一的亮光,那是魁越神君與安洺洛在和寧棠渠鏖戰。

“帝君!!”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林琬琰只聽見安洺洛的一聲高喊,聲音帶著大驚與小悲,這讓林琬琰的身子顫了顫,心慌到不行,立即飛身趕往安洺洛所在之處。

還未去到安洺洛身邊,突然,一排直通雲霄的巨浪瞬移般撲了過來,翻滾的海水沖破海岸線奔騰流去,林琬琰被巨浪吞沒,卷進了海浪中,周遭只剩下海水互相擊撞的巨大隆隆聲。

人間恍若變成了一個失去土地的湖海,海水泛濫成災,所有人都被高達數丈的浪墻嚇得倉皇而逃,隨即慘叫著被其裹挾淹沒;正在和伍遺酣鬥的尚衣落等人也被這股滔天洪水沖走了,四散分離......

沈在海水中的林琬琰借助化成護身靈罩的曲水慢慢沖出了海面,左右張望,那些鬼魂全不見了,應該也是被海浪吞沒了,魁越神君和安洺洛也不見了......天地就像是一片沒有盡頭的海,寂靜到讓人毛骨悚然。

“洺洛......”林琬琰停在海面上空口中喃喃自語。

未幾,頭頂傳來陰冷的怪聲,“他們都死了,你為什麽還要留下呢?”此時的寧棠渠已化作一個巨大的怪物慢慢現出原形,像一片長著恐怖五官的黑色雲團,遮蔽了視野所及的全部天幕。

“那也得先讓你消失才行!”林琬琰舉起寒光熠熠的曲水劍,無數道劍光飛速旋轉劈向寧棠渠,部分劍流卻被他擊出的黑色鬼球彈回來了。

忽地,一座高大的鐵搭從海面下升了起來,塔的兩側似乎還有兩個身影。

“歸魂塔?”林琬琰定睛看了看那兩個身影,正是魁越神君與安洺洛!

“寧棠渠,該結束了!”隨著安洺洛的這一聲怒喝,兩人用靈力帶動著歸魂塔朝寧棠渠急速飛去。

“嘭——嘭——嘭——嘭——”隨著一聲聲震顫耳膜的炸響,憶生海上激起千層萬丈高的水浪,林琬琰又被吞入了海水中。

這一次,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憶生海岸邊,之前翻滾不停的洪滔巨浪已經變成眼前波光粼粼的海面,橘紅色的太陽在上面灑下金色的光輝,為其鍍上一層暖意。

“帝君?洺洛?”浪潮輕緩地拍打海岸時,時不時將一些腫脹的屍體送上岸來,再怎麽仔細查看也辨不出這些死屍生前的面目模樣。林琬琰在憶生海近處找了許久依舊找不到他們的蹤影,她站在岸邊徘徊著、焦灼地尋找著,漸漸,夕陽快落下了,黑夜又要降臨了......

林琬琰全身無力,像找不到任何支撐般癱在地上,淚水洗過晶亮的眼眸,從眼眶中溢出,順著沾上了不少汙物泥垢的臉龐流下,張嘴時只能發出喑啞的聲音,每個字都像在荊棘叢中滾爬時而竭力拼出的,“你們......在哪啊?不要......不要離開我......”

“琬琰,我在啊。”

當這溫柔、熟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滿臉淚汙的林琬琰猛地擡起頭來,瘦弱的雙肩抖動了一下,隨即綻出一個含淚的笑容,撐起身子撲進蹲在自己面前的安洺洛的懷中,緊緊抱著自己的心上人,毫無顧忌地大聲哭了起來。

全身濕淋淋的安洺洛把頭埋在林琬琰的頸側,聞著她身上的氣息,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安慰著,“沒事了,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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